丑

观众席围成一个又一个的大圈子，无论哪一个角度，一对又一对睁得炯炯有神闪闪发亮的眼珠儿凝望着。

他孤零零的站在舞台中央。放眼望去，几乎每一只眼睛都付拖着期待，期待一场场的惊喜。对，是惊喜，不是惊吓。掌声响起，机器一般的惯性举动：接到使命，必须开始动作。

他拿出打气筒，为造型气球充气。红、橙、黄、绿、蓝、靛、紫，像极彩虹般的造型气球不一会儿就被一双巧手改变了命运：一把武士耍的长剑、一只可爱的小狗儿、翩翩起舞的蝴蝶……他把完成的造型气球送给小朋友。看！那约莫3岁的小孩牙牙学语地尖叫着并使劲吃奶的力气给予的掌声，天真无邪的脸孔释放了多少欢乐的笑声，这就是所谓的成就感吧？谁不曾留恋童年的无知，年少的情怀？看着小朋友们脸上的笑容，无论腼腆的、咯咯作笑的、还是大剌剌的，只要是真心的，他在心灵就多了一份欣慰：小朋友嘛，需要开心健康成长。成人们的表情：有的仍然呆滞、有的强颜欢笑，也有者放声大笑。嗯，他意识到了自己的表现需再加强了。于是他停下动作，熟练地扭了扭几个俏皮的动作及可爱的表情，还醒目地做出摔了一大跤的动作，无辜地向几位观众讨了个安慰，然后推出老早就摆置在舞台左侧的单轮车，准备进行下一段表演。

当道具推出舞台，观众的尖叫声此起彼落，振奋不已。习惯了这个场合，适应了观众给予的反应。接着，他深吸一口气，踏上了单轮车绕舞台一周。来不及理会观众的反应，他再次从他的“百宝袋”中拿出备用的道具。从圆鼓鼓的肚子里拿出不下五颗的彩球，接力地把彩球一颗一颗往上空抛，再把一颗颗彩球接下，然后再奋力往上抛。彩球来回旋转形成的圈子让人心花怒放，煞是好看。这个表演让年幼的小朋友们看得目瞪口呆，有的更心惊胆战，深怕小丑一个不留神从车上摔了下来，那是多么心疼啊！方才灵魂出窍的成人们也终于把灵魂呼唤回神，开始对表演赏心悦目。人嘛，总是不该贪心的。惟有全神贯注地观赏表演才能得到真正的快乐。于是，大人小孩的脸上都洋溢着开心的笑容。

在接二连三的表演后，他似乎意识到了某件事情。累积的经验让他像是计时器般，发现自己的表演时间近乎结束，于是他再次做出几个滑稽的动作，向观众致谢，然后缓缓地，消失在掌声如雷的舞台正中央。

我追随他回到后台，看见他首先拿下淘气的大红假鼻子，然后一层不变地到更衣室换上简洁的便服。他不是什么大牌人物或薪资超高的表演者，他只有一张椅子的距离。走出更衣室，他坐在仅有的一张椅子，从背包里拿出纸巾及一面小镜子，开始卸下脸上的浓妆。两颗涂得又大又黑的眼圈被抹去，乍看下他没有水汪汪的大眼睛，然而咪咪的双眼却多了一份诚恳、踏实、还有一份谦卑。鼻梁以上的妆也卸得七七八八了，嗯，他不算俊俏，可是容貌却平凡得让人多了一份敬畏。把嘴上画的像腊肠一样的口红涂去，再清洗下脸，所有的妆就不留一丝痕迹了。等等，怎么还有一道红色的妆从左脸颊延伸至嘴角呢？

趋前几个步伐，仔细一看，那不是妆，是一道疤痕，是上天留给小丑的悲痕。

我不知道疤痕的来历，我也不想知道。回想起来，从他离开舞台的那一刻起，他好像不再笑了。哪家孩子不喜欢小丑？刚才我喜欢他，但现在我厌恶他，多么虚伪的笑容！对，孩子总会长大，不会永远喜欢他。但如果哪天小丑真心地哭了，你会不会觉得，他在搞笑？